“何書記,晚上喝兩杯吧!”
“陪我們幾個小弟兄喝兩杯酒好嗎?”
下午下班早,在打箔車間門口,打箔工人武亮、楊俊、郝寧、彭新生四個小伙子一出門,剛好碰到何大福.彭新生是他們四兄弟中的老大,趕緊過來打招呼。
“請我喝酒?有什么事嗎?”何大福有點意外。這四兄弟是打箔車間的骨干,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已開始有所了解。
“沒有什么事,主要是高興。看到你何書記來廠以后,廠里開始有生氣了,大家都看到了希望。正好我老婆下午捎了四瓶泗洪特釀來,這幾天兄弟們都累得不輕,晚上我們準(zhǔn)備聚聚,何書記,你可要賞光??!”見何大福沒有立刻答應(yīng),彭新生急著上來解釋。
“何書記,與民同樂??!”三個小兄弟一唱一和的,都眼巴巴地看著何大福。
話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何大福抬手往彭新生肩上一拍“好啊!我到辦公室看個東西,你們回去先洗個澡,六點整,咱們哪兒見?”
“職工大食堂?。 迸硇律懥恋鼗卮?。
職工大食堂,就是廠東邊一間四十多個平方的空房子隔出來改做的,簡陋得不像個樣子:兩個灶臺、六張長條桌,還有十幾張長板凳就是全部家當(dāng)。雖然簡陋得很,可此時此刻,在四十瓦日光燈的照射下,這里的一切在每個人的眼里卻比皇宮還要美。累了幾天了,洗個澡、喝兩杯小酒,還有比這更愜意的事嗎?
“不好!”彭新生拎著酒剛進食堂就大叫一聲,“昨天這會兒還有不少人吃飯的,今天怎么人都沒啦!”
“趙師傅,趙師傅!”郝寧是河南人,性格直,脾氣躁,他扯著嗓子喊起來。不一會兒,一個系著花圍裙的老師傅走了出來,一見他們好生奇怪:“哎!你們幾個怎么到現(xiàn)在才來???今天下班早,晚飯也開得早,人家都吃走啦!”
“我操,這幫餓死鬼,下手這么早!”郝寧氣恨恨地說。
“趙師傅,還有菜嗎?”何大福趕緊問。
“呦,是何書記??!”老趙一見何大福嚇了一跳,他忙揉揉眼睛,“何書記,你們怎么這么晚才來???”
“我們請何書記晚上喝酒的,你看看這……”四個小青年一臉的懊喪。
“菜都給他們吃完啦,要不我重新燒兩個菜?”趙師傅手在頭上直抓,急得直轉(zhuǎn)。
“有什么菜好燒?”何大福問
“燒一個土豆燒肉吧,還有一個大蒜炒肉絲”。趙師傅回答說。那時候,職工大食堂每天都是土豆當(dāng)?shù)馈?/span>
“好!好!”何大福與四個小青年都說好。
老趙歪過頭想了想,忽然一拍腦袋,“噢!還剩一盤花生米!”
“夠了,夠了”,何大福帶頭第一個坐了下來。然后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十元錢,遞到郝寧手上:“你騎車子快,到街上給我斬一盤金陵咸水鴨,一盤干切牛肉,我們大家抬石頭!”
老趙手還挺快,不一會兒功夫就把油爆花生米和兩個菜忙了上來。另外他還用個搪瓷飯盒增加了一道菜?!斑@是大白菜邦子,我怕你們不夠,洗干凈,用糖醋溜了一道”,他一邊說,一邊拿手在圍裙上直搓。
郝寧的熟菜也買來了,九塊五,還多五毛錢
“真不好意思,還要你花錢?!迸硇律粗未蟾?,不好意思地抓頭。
“我就喜歡抬石頭!”何大福打著哈哈。他端起面前的酒:“來,今天菜少, 我們今天規(guī)定三杯酒一口菜。來,大家辛苦了,我先干為敬!”說完,一仰脖“哧溜”一聲,把酒干了。眾人見何大福這么隨意、這么爽快,哪里還好再說什么,紛紛端起了酒杯。
酒過三巡,氣氛放開了,話也自然多了起來。
“何書記,你來幾個月了,你說,我們這個廠真的能搞上去嗎?”彭新生干了一杯酒,歪過頭來問何大福。
“這還能有假?肯定能!”何大福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擲,“你們想啊,現(xiàn)在全中國都在搞改革開放,到處都在搞建設(shè),有多少宮殿,多少寺廟,多少工藝品等著我們的金箔?。±献孀诓皇钦f嘛,金陵金箔是個寶,裝點江山不可少。有這么多業(yè)務(wù)做,我們還怕搞不好嗎?再說,有你們這班小青年,積極肯干,我們企業(yè)就大有希望啦!”
“我們跟著你干,廠里搞大了,你能記住我們嗎?”楊俊歪著頭問。
“廠子能不能搞上去,不是看我一個人的本事,主要靠大伙齊心合力。你們的功勞,我們能忘記嗎?”說著說著,何大福竟站了起來:“來,我先敬大家一杯酒!”
“好!”彭新生也跟著站了起來“何書記,有你這句話,我們就豁出去干啦!來,我們兄弟四個再敬你一杯”。
“我想問問你們,以后廠辦好了,你們想叫廠里為你們做什么呢?”何大福趁著酒興,想探探這幾名年輕人心中的底。
“我呀!就想有個好一點的房子住住。”彭新生說。
“我呀!就想多拿兩個錢,養(yǎng)父母?!睏羁≌f。
“我呀!就想早點抬個老婆?!焙聦幷f。
“我呀!就想到北京玩一趟。我長這么大,從來還沒坐過火車呢。”武亮說。
“你們這些想法呀,都不是高要求啊。到時候,不滿足你們,我就是狗日的!”何大福有了幾分醉意,手向空中一揮,向幾位小青年賭咒發(fā)誓。
越喝心越近,越聊勁越足。一直喝到九點半,幾個菜,四斤酒被五個人吃得狗兒干凈。
何大福干了十幾年政工科長,生來酒量不大,但也喝了二、三兩,但他話說得多,因此還沒多大事。那四個兄弟可不行了,連續(xù)勞累,今天突然一放松,每人八九兩酒下肚,都喝高了。走出食堂,被冷風(fēng)一吹,一個個都直嘔想吐。
望著外面黑咕隆咚的,何大福不放心,他一把架住扶著墻,慢慢往下哧的彭新生道:“你們幾個都醉了,我把你們都送回去吧!”
“開……開什么玩笑,我……我怎么會喝醉?何書記,是你……你喝醉了,我們……送你回家……”彭新生掙扎著站起來,嘴里像含了膠水似的直打啰啰!“兄……兄弟們,何……書記喝醉了,我……我們送他回家,好不好?”忽然,他手一劃竟號召起來。
“好好!送……送何書記回家”,三個弟兄抹抹嘴都圍過來。五個人一搖一晃到了何大福辦公室門前的路邊上。何大福掏出自行車鑰匙往一輛黑色鳳凰自行車鎖孔里搗,暗淡的燈光看不清,搗了半天,沒搗開。何大福低頭一細看,原來是搗錯車了。那時,自行車品種單調(diào),不是永久、鳳凰,就是飛鴿,顏色都是黑色的,排在一起都差不多。他換了一輛自行車,一搗,開了!
“你們看,你們看,何書記連自己的自行車都搞不清了,真喝醉了!”四個醉漢堅持認為何大福喝醉了,非要送一個“醒者”回家。
何大福急了,聲音也越喊越大:“我……我沒醉”。
“喝……喝醉的人,都……都說自己沒……醉,何……何書記,你是我們的頭,你,你喝醉了,我們……一定要送你回家”身邊的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叉到哪兒去了。
何大福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叫傳達室門衛(wèi)喊幾個人分別將他們四個架了回去,自己才“勝利”脫身。
武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當(dāng)他被人連拖帶抬送到家門口時,他的愛人方慧萍連忙開了門,“吱嘎”一聲尖響將武亮嚇醒了一半。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方慧萍?!澳銈€死東西,酒又喝多了吧?嚇?biāo)牢伊恕?,方慧萍躺在武亮懷里,嬌喘著說。武亮哪有力量說話,就勢把慧萍放到床上,自己也跟著趴了上去?!皣u”……,慧萍忙用手捂住武亮湊過來的嘴,臉緊張得左右看看,生怕有人偷窺似的。
武亮摟著慧萍,胸膛里的欲火漲起又落下,落下又漲起,酒壯性欲,欲壯酒膽,他終于按耐不住了,氣越喘越粗,一雙大手也忙活起來?!班汀瓏W……”一陣響亮地聲音把兩人嚇了一跳?;燮纪A讼聛?,翹起頭,豎起耳朵。原來這是隔壁老伍的老婆上痰盂小便的聲音?!安还芩?!”武亮嘟囔了一句,又毫不顧忌地忙了起來。“咕吱、嘎吱、咕吱、嘎吱……”竹板床像水里飄蕩的一葉小舟,有規(guī)律有節(jié)奏的呻吟起來,那聲音先慢后緊,越來越緊……
“哪家在忙???要忙一陣忙??!”不知是哪個赤佬扯著嗓子大叫了一聲。武亮正忙到興頭上,霎時便泄了。緊接著整個小家大通道宿舍所有格子間里都傳來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笑聲,那笑聲,工友們后來都稱作“苦中作樂”!